(美)玛丽安·麦克纳著
出版：中信出版·鹦鹉螺
“耐药战争”打响了（七）
米德尔斯堡是位于英国北约克郡蒂斯河畔的一个冶铁小镇，年10月，这里的婴幼儿普遍出现肠胃不适和腹泻的症状。乍看起来问题不大，因为“肠胃感冒”是儿科常见病。肠胃感冒不是真正的感冒，而是由细菌或病*引起的肠胃不适，在英国及世界其他各地区每年都有上百万病例出现。所以很自然地，病情最为严重的部分患儿被医院。这些患儿都有发热症状，需要进行输液治疗，因为呕吐和腹泻导致他们的体液大量流失。
在医院里，医生采取了针对肠胃感冒的标准治疗方案：补液，使用退烧药。医生还给患儿做了生化检测，目的是查明他们的疾病是由细菌还是病*引起的。这一点很重要，检测结果将决定患儿的下一步治疗方案。细菌引起的肠胃炎症不像病*引起的病症那么常见，但要严重得多，其高热症状甚至会引起婴儿惊厥。检测结果表明，这些患儿的病症都是因为一种常见的细菌——大肠杆菌在作祟。医生们松了一口气，接下来只要用抗生素杀死病原体，就可以让患儿恢复健康了。于是，他们选择了一种古老的备用药—新霉素，期待孩子们不日即可康复。
但患儿们的病情没有好转。抗生素对细菌感染毫无作用，孩子们的发热症状更严重了，剧烈的腹泻摧残着他们的身体，让他们日渐消瘦。新的患儿还在不断涌入，医院的所有床位，并不断被医院。与此同时，转院的患儿又传染了出于医院的患儿，从而引发了新一轮的疫情。
医生们把当时可用于婴幼儿的抗生素都试了一遍。最终，他们从9种药物中找到了有效的那一种。引发肠胃感冒的大肠杆菌已经对8种不同类型的抗生素产生了耐药性，有15名婴儿因此丧生。
这种莫名其妙地侵袭婴幼儿的细菌到底是从哪儿来的？它又是怎么拥有了层层防御，把自己变成致命的“超级细菌”的？约克郡的医务工作者从未见过类似的病原体，但在英国另一端的一间实验室里，一位科学家认为他找到了答案。
伊弗雷姆·索尔·安德森供职于英国*府运营的国家级公共卫生实验室，他是其中一间实验室的主任，人们都叫他“安迪”。安德森的实验室位于伦敦北部的远郊，他本人是从纽卡斯尔的工人阶级移民群体中成长起来的医生。他的学术研究一路向前，研发出非常超前的实验室技术。安德森个性独立又直率（他的一位同事说，和他一起工作就像“开着一辆没有刹车的汽车穿过熔岩区”），拥有流行病学家的敏锐直觉，致力于探究疾病如何躲过人体的重重防御。
20世纪50年代末，安德森揭开了一次令人困惑的沙门氏菌爆发事件的真相。在这次事件中，90个病例分散在英格兰东南部地区，就像一把盐粒撒在桌布上。病人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少，分布于6个小镇。他们的症状很严重，感染引发的腹泻和呕吐让所有患者苦不堪言。一名女性死亡；另一名女性的身体不堪重负，导致心脏病发；一名幼儿因体温过高引发惊厥；还有一名少年留下了终身后遗症—关节炎。虽然所有患者在地理分布上非常分散，互相之间也没有关联，但他们的感染都源于相同的沙门氏菌菌株。
为了揭开疾病暴发的真相，安德森离开实验室前往现场寻找线索。他以市场为起点，一路追根溯源到养殖场。在此过程中，他发现病因在于牛犊肉。就这样，牛犊肉成了英格兰的沙门氏菌的新来源。他还发现沙门氏菌感染爆发的原因是，养殖户在养殖肉牛的过程中改变了一个环节。早年间，如果家里的奶牛产下了多余的雄性牛犊，奶农就会直接把它们卖给当地的养殖户或屠宰场。后来，市场上出现了一种新职业——肉牛中介。肉牛中介往来于各个农场之间收购牛犊，把它们暂时养在一个仓库里，等攒到一定数量再集中卖个好价钱。牛犊一般不会在仓库里待太久，有时候会在那里待上5天再被分批销往东南部的屠宰场，有时候只需要待一天。安德森指出，一只病畜传染临时性集结的畜群，一天的时间已是绰绰有余。为了获取更高利润而将牲畜集中销售的做法，无意间为疾病的传播创造了新途径，可以将原发于一间小养殖场的细菌感染传播到几百英里外的地方。
安德森提醒人们，养殖环节的改变会影响人类疾病的发生。这也影响着他在实验室的工作，他负责监督采集自英国各地的动物和人类的疾病样本的分析工作。通过分析样本，安德森的团队能够找到不同病例之间的联系，哪怕这些病例远隔千里。
同时，样本分析也让他们看到，在全英各地病原体的抗生素耐药性有不断增强的趋势，其中耐药性蹿升最明显的就是原生于动物、后通过食物传播给人类的病原体。年，被送到安德森实验室的沙门氏菌菌株中只有3%具有耐药性；年，这个比例上升到21%；年增至61%，其中有一个沙门氏菌菌株的样本的耐药性甚至达到了%（也就是说，这个沙门氏菌菌株样本无论是采集自某个人还是采集自某头牛，都对某种抗生素具有耐药性51）。
然而，最让安德森不解的是，有些采集自动物的菌株居然能耐受四五种乃至六种抗生素。这些菌株有的能致病，有的只是静静地寄生在动物的肠胃中并随粪便排出体外，但生活在动物体内的微生物能有如此强大的耐药性，实在是不可思议。一开始，安德森也想不明白原因。耐药性应该只在细菌接触抗生素时才会产生，但谁也不可能给一头奶牛投喂这么多种抗生素。